夜玫瑰
By J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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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  題: 【夜玫瑰】〈5.2〉
發信站: 貓咪樂園 (Thu Oct  3 01:40:01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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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開始適應了台北的新工作,還有新房子的生活。
        以前念書時寫過一個程式,用來模擬市區的淹水過程,還滿合理的。
        我將演算結果拿給主管看,他似乎很滿意。
        「嗯,小柯,你做得不錯。」他拍拍我的肩膀。
        由於我姓柯,而且志宏這名字也沒特別的意義,
        因此當然被叫成「小柯」這種沒創意的名字。
        同事們都叫我小柯。


        有時想想,同事們真是愧對水利工程,因為志宏的諧音 - 滯洪,
        可是重要的防洪工程措施 — 「滯洪池」呢。
        滯洪池可蓄積洪水,降低洪峰流量、減少洪災。
        看來我似乎是註定做水利工程的。


        公司的辦公室在一棟大樓裡,巧合的是,也是七樓。
        幸好沒人有練毛筆字的習慣,所以電梯也沒有故障的習慣。
        辦公室的氣氛不錯,同事間的相處也很融洽,中午通常會一起吃飯。
        所以我中午會跟同事吃飯,下班後則在外面買飯回去吃。
        由於是工程顧問公司的關係,員工理所當然地男多女少,比例很懸殊。
        不過男同事多數已婚,女同事全部未婚。
        雖然女同事全部未婚,但經我觀察一番後,我覺得……
        嗯,這將是一個會讓我專心工作的環境,因為沒有使我分心的理由。


        我比較不習慣的,是辦公室內的地板。
        老闆好像有潔癖,除了希望辦公環境一塵不染外,
        特別要求地板一定要打蠟。
        地板總是又光又滑,如果我走得快一點的話,常常會差點滑倒。
        後來我開始試著在地板上溜冰,就好多了。


        每天早上,我大概八點半出門上班,在巷口買了早餐後,再搭捷運。
        一進捷運站後,是不准飲食的,我只能帶早餐到公司吃。
        辦公室內可以吃東西,但不可以丟裝過食物的塑膠袋。
        所以我會在公司大樓外,迅速吃完早餐,再上樓上班。
        這城市有許多遊戲規則,是我必須馬上學會,而且要習慣的。


        就以倒垃圾來說,我得買專屬的垃圾袋裝垃圾,不然垃圾車不收。
        垃圾車一天來兩次,第一次來時我還在睡覺;第二次來時我還沒下班。
        我只能利用假日,出清一星期的垃圾存貨。
        正所謂犧牲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犧牲,
        因此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垃圾盡量丟在外面的垃圾桶。
        一來可減少假日追垃圾車時,手上的垃圾袋數目;
        二來可省點買垃圾袋的錢。


        葉梅桂早上出門上班的時間,大約比我早五分鐘。
        從起床後,她一直很安靜,動作也很從容,絕不會出現慌張的樣子。
        偶爾與我在客廳交會時,也不發一語。
        但她出門前一定會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頭:
        「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來了。」
        然後小皮會目送她出門。


        比較起來,我上班前的氣氛就激烈多了。
        還是那句話,犧牲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犧牲,
        所以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輕言起床。
        我大約八點20分起床,刷牙洗臉穿衣服後,就出門。
        因為只有10分鐘的準備時間,所以總是特別匆忙。
        我出門前,也會蹲下身子,摸摸小皮的頭:
        『小皮乖,哥哥很快就回來了。』
        不過小皮總會咬著我的褲管不放,我得跟牠拉扯幾秒鐘。


        我下班回家時,大約晚上八點,這時葉梅桂通常會在客廳看電視。
        不過自從修好她的馬桶後,她就不再煮麵給我吃了。
        甚至連基本的寒暄都省了。
        我有時候覺得我和她都不說話很奇怪,所以會主動說:
        『我下班了,真是美好的一天啊。雖然我現在還沒吃飯。』
        『我下班了,真是辛苦的一天啊。而且我現在還沒吃飯。』
        她通常會回答:
        「你有病。」
        「你真的有病。」
        然後我摸摸鼻子,她摸摸小皮,客廳又回復靜音狀態。


        我和葉梅桂都不是多話的人,也很少有需要交談的理由。
        但不交談不代表我們彼此漠不關心。
        例如倒垃圾時,我一定會問她是否也有垃圾要倒?
        然後我再一起提到樓下追垃圾車。
        而我下班回來時,陽台上的燈,也一定是亮的。


        葉梅桂似乎很晚睡,我偶爾睡不著想起身看書時,
        可以隱約從房間的門下方,發現客廳的燈亮著。
        我本來以為她只是比我晚點睡而已,沒想到她這種「晚」,有些誇張。


        昨晚睡覺時,睡夢中看見有人背對著我,唱趙傳的「勇敢一點」。
        「我試著勇敢一點,妳卻不在我身邊……」歌詞好像是這樣。
        他唱到一半,轉過身,竟然是我朋友的爺爺!
        我猛然驚醒,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然後我覺得口乾舌燥,開了燈、下了床,想到廚房倒杯水喝。
        打開房門,客廳是亮著的。
        我偏過頭一看,夜玫瑰正悄悄地在深夜綻放。


        『這麼晚了,妳怎麼還沒睡?』我看了看牆上的鐘,兩點半了。
        「因為還不到睡覺時間。」葉梅桂坐在客廳看書,頭並沒抬起。
        『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吧。』
        「沒關係的。我習慣了。」
        她翻過了一張書頁,繼續閱讀。


        『明天再看吧。妳這麼晚睡,隔天又要上班,睡眠會不足的。』
        我拿了杯水,坐在我的沙發。
        「睡眠不足會怎樣呢?」
        『睡眠不足會影響隔天的工作啊,工作會做不好。』
        「工作只要不出錯就好,我並不想把它做好。」
        『工作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妳會把身體搞壞。』
        「哦,所以呢?」
        『傻瓜,所以妳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啊。快去睡吧。』
        葉梅桂似乎愣了一下,終於抬起頭,視線離開了書本。


        「你剛剛說什麼?」葉梅桂閤上書本,看著我。
        『我說……啊,對不起。我不該罵妳傻瓜。』
        「沒關係。我想請你再說一次。」
        『傻瓜。』
        「不是這個。我是指你剛剛說的那句話。」
        『妳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早點睡吧。』
        過了一會,她才嘆口氣,說:「謝謝你。」


        『這有什麼好謝的?同住一個屋簷下,彼此關心是正常的啊。』
        「以前我的朋友就不會這麼說。」
        『喔?可能……可能她忘了說吧。』
        葉梅桂笑了一下:「不管怎樣,謝謝你。」
        『妳不必這麼客氣。』
        「我不跟人客氣的。」
        她伸手招了招小皮,小皮乖乖跳到她身邊的沙發,然後她抱住小皮: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聽人這麼跟我說了。」


        我仔細地看著葉梅桂,看著她說話時的眼神,和撫摸小皮時的手。
        撫摸小皮時,她會將五指微張,只用手指撫摸,不用手掌。
        從小皮的頭,一直到尾巴,只有一個方向,而且會不斷重複。
        這不是一種愛憐或寵愛的撫摸動作,而是一種傾訴或溝通的語言。
        換言之,小皮並非她的寵物;
        而是她傾訴心事的對象。


        我突然有種感覺,我似乎正在照鏡子,於是看見另一個我。
        因為我以前,也是這麼撫摸我養過的狗。



                                                【夜玫瑰】〈5.2〉  By j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