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東海的人多得不像話。
夜市牛排有很多家。
『那一家的不錯吃,我們上個學期來吃過好幾次。』
「旁邊那一攤的關東煮也很有味道,吃過嗎?」
『當然…沒有。』
把車停附近,從國際街慢慢過去,我們走到了夜市入口。
記得這一帶好像也會有賣花的攤子,我想買束花送給她。
可是今天晚上走過來,卻只有賣菜的。
我總不能買一顆高麗菜給她捧在手裡。
她不是小說裡的人物。
所以她吃牛排的時候,會因為切不開肉而弄得醬汁四濺。
夾著黑輪的筷子也會偶而失手,讓黑輪滾到桌子底下去。
「妳很緊張喔?」
郁玲的臉上罩著一層紅暈。
我乾脆把黑輪夾過去她碗裡面,讓她吃起來方便一點。
『謝謝。』
「國中生還不會拿筷子,這樣不行喔。」
她笑開了。
『未滿十八歲就騎野狼125載著國中小女生到處跑,你也很壞喔。』
「沒辦法,為了要跟妳私奔,只好冒點險了。」
我不知道我從哪裡想出來這種話,簡直是…
郁玲先是害羞地低下頭去,然後,那層烏雲就又出現了。
『貓咪。』
「嗯?」
『不好意思。』
她低聲地說。
『我剛跟我男朋友分手沒多久,這一類的話,可不可以不要說…』
我的心裡像是被狠狠敲了一錘。
而這一錘是我自己敲的。
「對不起。」
『沒關係。』
為了盡早結束這樣的尷尬,我們很快地吃完了牛排和關東煮。
夜市裡面五花八門,她很快地就因為被轉移注意力而恢復笑容了。
逛了大半圈之後,我才發現,她很多東西都沒嚐試過。
「不玩彈珠,不套圈圈,不買衣服,妳們到底來夜市幹嘛的?」
『吃牛排呀。』
拜託…還真是對得起那家牛排攤子喔!
我拉著郁玲走到一個攤子前面。
這個攤位擺了一堆可愛的布娃娃,一張長桌子上面放了好幾把BB槍。
不用多說,大家都知道這是玩槍射水球的攤子。
我們在這裡停下了腳步。
她今天穿著印有加菲貓圖案的上衣。
我在攤子裡發現一隻超大的加菲貓布偶。
「妳喜歡加菲貓嗎?」
『那隻那麼大隻,一定要打很多顆水球才打得到,不要了啦。』
我沒有理她,直接問老闆。
老闆說要打中四十球才有,可以累計。
價錢是一局三十元,三局算一百。
我預估一把槍裡面大約有十至十五顆子彈,
所以,有機會在三局裡面打下加菲貓。
又問了老闆,老闆說一把槍有十五顆BB彈。
「好,玩三局。」
『貓咪…』
「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
「如果三局裡面可以打到加菲貓,我們下次就再去逛逢甲夜市。」
郁玲的臉色很猶豫。
「如果是為了錢,妳不用擔心,我每次來至少都會玩一百元,這是很平常的。」
說著,老闆已經收了我的錢,把槍遞給我。
所有的夜市活動裡面,這是我最拿手而擅長的。
每次來,我跟阿哲都會比槍法。
他比我準,不過他今天沒來。
所以說,沒帶他來是對的。
不過我們其實很窮,每次只能玩一局而已。
四十五顆子彈要打中四十球,我必須盡量避免失誤。
不過還好這個攤子的水球灌得很飽,所以打起來並不難。
而且BB槍沒有後座力,只要會瞄準的訣竅,拿高分也還算容易。
我每打中一顆水球,郁玲就會幫我數一聲。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
接著失手,我連打兩槍才打中第三十八顆水球。
一直數到三十九了。
還差一顆水球。
郁玲很緊張,她露出很關心的臉色看著我,
雙手在胸前交握,像引頸企盼的孩童。
老闆的表情也很緊張,因為我的失誤很少,
我猜他一定在祈禱我在最後關頭通通失手,否則他就虧大了。
我更緊張。
因為這一局有幾個要命的失誤,
我估計彈匣裡面應該只剩一兩顆BB彈了。
我們的後面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一群圍觀的年輕人,
我聽到有人在議論紛紛,還有幾個人甚至在打賭我會不會成功。
準星與覘孔竟有點模糊了。
握槍的手似乎也有點顫抖。
夏夜晚風居然吹得我流出冷汗來。
「砰」的一聲,我扣了板機。
子彈剛好擦過了一顆水球。
水球搖晃了兩下之後,並沒有破掉。
我聽見了一大群人唉聲嘆氣,直呼可惜的聲音。
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我把槍放下,看了郁玲一眼。
「妳猜還有沒有子彈?」
『不知道,還有嗎?』
「我也不知道,讓老天爺決定吧!」
抖了一下雙手,我用兩手抓槍。
會打中嗎?
賭的是一隻加菲貓布娃娃。
雖然我不是教徒,不過現在我在禱告。
如果命中注定我只能陪她逛一次夜市,只能當她這一晚的朋友,
那彈匣就是空的,就算有,我也打不中。
如果還有未來,還有我可以繼續的理由,
那彈匣不但有子彈,而且我們會抱著加菲貓回家。
『貓咪加油。』
郁玲忽然大喊。
我一直瞄準著正前方的一顆紅色水球,嘴裡說:
「雖然我只認識妳不到一個月,可是,我真的想跟妳說…」
我低聲地說:
「郁玲,我喜歡妳。」
說完,扣下板機。
我感覺到槍裡的彈簧擠壓出了東西,一顆BB彈快速地射了出去。
紅色的水球在我們的面前,濺出了燦爛的水花。
除了老闆之外,所有的人同聲歡呼,大聲尖叫。
一口氣連打三局,打下了一隻半人高的加菲貓。
當然值得讓所有觀眾歡呼。
不,除了老闆,還有一個人是安靜的。
我吐出一口長氣,把槍放下。
我轉身面對郁玲。
她沒有歡呼,也沒有尖叫。
甚至她也沒有笑容。
可是卻有兩行眼淚,劃過她的臉頰,淚珠懸在臉邊。
「雖然妳不想聽,可是我卻還是想說。」
-待續-
有些話雖然妳不想聽,可是我還是想說,而且,非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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