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段路的距離不長，加足油門，很快就到了。

     東海的校門口除了公車站牌之外，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停了車之後，我直接跑向站牌。

     可是下著雨的星期五傍晚，這裡根本沒有人。

     又折回校門口，也是冷冷清清的。

     偶而有幾個學生輕鬆的走出來，

     但是，我卻沒有看見任何一個我熟識的影子。

     在雨裡面來回走了五分鐘左右，

     中港路變紅燈，那幾個學生快步通過。


     雨淋得我眼睛有點睜不開了，但是哪裡還有筠媜的人影？

     她說不見不散的。

     可是說是這樣說，在雨裡等超過八個小時，這種事你幹不幹？


     忽然我想到一個辦法，

     於是走過去問校門口的警衛。

     警衛告訴我，中午左右，他還有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女孩子。

     就在校門口這邊徘徊。

     【中午之後開始下雨，我就沒再注意到了。】

     那，她會在哪裡呢？

     我蹲在校門口旁邊，望著人行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

     正想要放棄的時候。


     『嗨。』

     回頭，一個穿著黑衣服黑裙子的女孩。

     她今天沒紮馬尾，臉上有薄薄的妝。

     不過大概在雨裡淋太久了，妝有點化。

     沒帶傘，手上捧著一杯熱咖啡。

     是筠媜。

     是我看了就會很心疼的筠媜。


     她把手中那杯熱咖啡遞到我面前來。

     『喝杯熱咖啡吧！』

     『剛才我在對面攤子有看見你騎車下來，可是熱咖啡還沒好，又遇到紅燈…』

     我沒有讓她再繼續說下去，

     趕緊把身上的外套拖下來，披在她的肩膀上。

     『你又偷騎你朋友的車出來了…』

     她微笑著。


     我拉著筠媜到站牌這邊坐下避雨。

     「妳為什麼不在這邊避雨？」

     我用衣服幫她沾吸頭髮上的雨水。

     筠媜的全身都溼透了，這樣做也沒什麼意義。

     『我怕你來了會找不到我。』

     「笨蛋。」

     「從早上八點等到現在，妳就不會再打個電話給我。」

     『我想說你不會接啊。』

     噢…真是…

     「我值得妳這樣做嗎？」

     我怎麼會說出這句話來？這句話好耳熟…

     筠媜看著我的臉，注視著我的雙眼。

     『在文心路飆車那一次，我又值得你那樣做嗎？』

     …


     「意義不同吧。」我說。

     把熱咖啡交還到她手上。

     「對我來說，妳是我心儀的對象，為了更接近妳，那是值得的」

     「對妳來說，我只是妳一個朋友，妳沒有必要這樣做。」

     雖然我很想跟她說些什麼，但是，卻又說不完全。

     我站起來，面向著馬路。

     筠媜坐在椅子上，望著我的背影。

     『阿哲。』

     『對不起，我還是只能這樣對你說。』

     「妳不需要對我懷抱任何的歉疚的。」

     我轉過身來。

     「因為，我們始終都只是朋友嘛。」

     她的眼淚在我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滑落了臉龐。

     『我男朋友那天來找我，他幫我找到南部的補習班。』

     『補習費的方面，他也說要幫我一起想辦法。』

     「所以呢？」

     『也許，我最近就會搬回南部吧。』

     「那，他心裡面那個完美的女孩呢？」

     『他說，他想了很久，還是要我做我自己就好。』

     筠媜抬起頭來。

     『就像你說的那樣，只要我做我自己就好。』

     我已經完全無語了。

     沉默了很久之後，我想，我也該表示一下風度吧！

     「那很好啊，至少，他終於找到他想要的了，對不對？」

     『可是。』

     「可是什麼？」

     『你呢？』

     「不要這樣顧前顧後的，因為妳有妳要去追求的幸福。」

     「或許哪天妳有空的時候，再回到這裡來，我們再去看完沒看完的那一場電影。」

     『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妳沒有對不起我什麼，真的。」

     筠媜縮在那張椅子上，眼淚終於完全潰堤而出。

     我蹲下身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看到他終於能給妳妳想要的幸福，我真的很高興。」

     「雖然來不及了，不過，我有一句從來沒說過的話，想對妳說。」

     她用朦朧的淚眼看著我。

     「筠媜，我喜歡妳，我的FZR女孩。」


     那天晚上，我騎著貓咪的FZR，載著筠媜，飆回台中市。

     因為筠媜是坐公車上來的。

     至於她的那台FZR，不，是他男朋友的那台FZR，

     已經先讓她男朋友騎回南部去了。

     騎著一輛機車從台中到成大，這種事情我就絕對幹不出來。

     所以輸了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


     關於我心目中那個完美的典型，

     模樣很簡單，就是要：

     大大的眼睛，尖尖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有點靈性的神采，還有細膩的優雅氣質。

     現在，又多加了一點條件。

     要會修機車，會騎FZR，而且，要活得很像她自己。

     要求會不會太高了點？


     大約兩個月之後，筠媜從高雄寄了一張名信片與照片給我。

     名信片是墾丁的風景。

     照片也是在墾丁拍的。

     那裡應該很熱吧！她還穿著短袖的上衣。

     不過照片裡的她，笑得很開心。

     她穿著粉紅色的上衣，沒紮馬尾，而且臉上有化薄妝。

     是她自己喜歡的那種模樣。

     名信片後面寫得很簡單：

     『阿哲，我在這裡很開心。

     我男朋友也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南部很熱，有點不習慣。

     你要保重，謝謝你陪著我的那段時間，

     你依然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筠媜 2003.01.05』


     結果，我還是只是她的朋友而已。


     那天送她回到她家樓下巷子口，雨已經停了。

     筠媜對我說：

     『或許是相見恨晚吧。』

     「所以我們才要相信上帝，看來生會不會好過一點。」

     她笑了。

     「妳要相信上帝的存在，不然，妳看妳的生日願望就只能實現一半而已。」

     她當時許下的心願有兩個。

     一個是明年她生日的時候，可以端一碗她親手泡的泡麵給她男朋友。

     這個應該沒問題了。

     另一個心願，是我能在我生日的時候，也端一碗泡麵給我心目中那個女孩。

     現在這碗麵大概只能端給貓咪了。

     『阿哲…』

     她的眼淚又快流下來了。

     「妳說過，認識我的前後，我的表現很極端。」

     「妳說我從一個吞吞吐吐的傻瓜，變成口若懸河的人。」

     「妳也很極端。」

     我用袖子逝去她眼角的淚水。

     「妳從很冷酷無情的冰山美人，變成老是哭哭啼啼的愛哭鬼。」

     或許這是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

     但是我不想她因此而感冒。

     「上去吧！快去洗澡。」

     『我洗完澡，再開窗戶的時候，樓下還會有一個怪人在等我嗎？』

     我搖搖頭。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


     再見，我的FZR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