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鬼話



我調到中正排不久，就聽說這個營區某條路上鬧鬼，許多軍官都不敢
經過，也有一個士兵（這個士兵和李排是「同一掛 」的，所以他沒
機會知道真相。）跟我說：「就是那條路，真的！你最好不要過
去！」後來有個和我同梯的士兵把真相告訴了我。

有一天某個調皮的阿兵哥，把蚊帳當魚網拿去消防池撈魚，又在傍晚
的時候拿著蚊帳爬到一個半樓高的廢崗哨上，想把濕淋淋的蚊帳甩
乾，襯著黃昏的暮色加上揮舞的蚊帳，遠遠看去像是蝙蝠俠的模樣，
剛好李排經過該處，那位阿兵哥知道排長過來，就一躍而下，李排只
看到一個黑影飛過，原本他就認定是個人影，就向附近崗哨（約十步
距離）的衛兵質問：「剛才跳下的那個傢伙是誰？」衛兵其實知道是
誰，但怕說出來會對那個阿兵哥不利，便說：「沒有啊，哪有什麼人
跳下來？！」於是李排回去之後就大肆渲染，說他親眼看到鬼了；從
此以後不只沒有軍官敢經過那條路去查哨，而且那鬼故事還發展出許
多種版本，倒是這條路上的衛兵因此可以更安穩地睡了。






五十一、        特務、線人、對講機

在軍中有「明」的特務和「暗」的特務。像輔導長、監察官、保防官
之類就是掛牌的「爪扒仔」。為什麼在部隊裡，主官通常對政戰體系
的軍、士官多少會禮讓三分？就因為怕他們沒事向「總政戰部」參一
本；而「暗」的特務，則藏在任何階層，自願役、義務役皆有（自願
役可列為特務，義務役可稱為線人，別懷疑！新訓中心都有，至於當
線人有什麼好處？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他可能是個排長、可能是
士官、也可能只是二兵。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些「隱形人」
著實讓不少職業軍人寢食難安。

不過大體上階級越高的軍人，越不容易被告密的密函所「殺傷」，因
為尚有一層「官官相護」的保護傘在罩著他們，但也難保因派系鬥爭
而使保護傘體系失控；所以如果「射中要害」，一個校級軍官的前
途，仍有可能栽在一個二兵的手裡。

我印象中，我們連隊裡不管發生大事小事，隔天指揮部就似乎全都知
道了，聽說連長常接到上級訓斥的電話；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則輔導
長不大會捅自己連隊的漏子，所以這多半是線人的傑作。因此大部份
的軍官都對線人恨之入骨，往往會以「內務檢查」的名義來「大地
震」，表面上在抓違禁品，其實真正的目的在抓線人，因為仍有不少
笨線人會把「記事本」放在內務盒裡。由此可見線人的處境要比特務
危險多了，萬一線人或特務曝光了，會有什麼後果呢？這個時候「上
面」只當他是顆棋盤上的棄子，不可能會救他的。若把事情當作一場
戲，除非他是詹姆士龐德，否則也很難替他編個好下場。

此外，對講機也可能是招致禍端的媒介：
我退伍前三個月又換了連長，士兵根據連長的外型給他取個綽號叫
「烏龜精」，連長對這個綽號當然很不滿意，他想以殺雞儆猴的方式
找一個人來開刀。某一天他先叫安全士官向某崗哨謊稱「連長過去
了」，然後接管對講機的控制台並進行監聽，果然有個阿兵哥說：
「注意哦！烏龜精從連部過來了……」這時連長馬上「插播」喝道：
「你是誰？」阿兵哥一聽知道是連長的聲音，也只好報出姓名。

事情馬上傳遍全營區，隔天我到連部處理一些事情，剛好見到那個阿
兵哥被叫進連長室，一進門就被連長一腳踹在肚子上，那阿兵哥退了
幾步撞到了櫃子，站好後又一動也不敢動地立正；連長故意不關門，
還放大嗓子讓訓話的聲音傳遍整個連部，如此喋喋不休地罵了兩個多
小時，而那個阿兵哥當然也夾了兩個多小時的卵蛋。從此以後，再沒
人敢叫連長「烏龜精」了。



五十二、        衛兵失職記（二）


前面說過查哨時會在吉普車上載若干名的「爪牙」，並留下爪牙盯住
崗哨，不准他們連絡，弄得衛兵「全軍覆沒」的新任連長，就是那位
已經不叫烏龜精的連長。

在我們這個連隊，原本衛兵失職都是處罰軍紀操，主要是考慮到士兵
若關了禁閉將使衛兵人手不足。然而這個連長可不考慮那麼多，他一
上任就把這項罰則改為關禁閉。

以他這種「放爪牙」的手段，果然抓了一籮筐衛兵失職的人，（平時
衛兵多半有「帶狗上哨」，那麼不是連長的速度夠快，就是衛兵睡得
太沈，再不然就是狗跑掉或一起睡著，總之「衛兵必自助，而後
『狗』助之」才是。）一時之內那禁閉室便人滿為患，還有不少「犯
人」是排在下一梯次服刑，真是盛況空前。（失職衛兵的班長，除了
開簽呈給連長外，在幹部會議時準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不久因為衛
兵勤務的問題，連長把原本為期二週禁閉改成一週。

一堆尚未「入獄」的人，光是釘衛兵班都快釘瘋了，更談不上放假；
大體上衛兵勤務以大門衛兵最辛苦，因為大門衛兵不像其他崗哨只應
付查哨即可，他們不只要注重儀態、姿勢，而且還要負責人員、車輛
進出、交通指揮……種種勤務。

因此大門哨有一位阿兵哥站衛兵站得心理很不平衡，某一天晚上
12:00左右喝了酒跑到連長室前鬧酒瘋，他嚷道：「不公平啦！不公
平啦！我也要到禁閉室裡吃飽睡睡飽吃，幹XX的！我們大門只剩下
五個衛兵，他媽的！每個人每天要釘14個小時，吃不好、
睡不好……」連長被他吵得不耐煩，二話不說就叫安全士官真的把他
關到禁閉室（在這個連長之前，禁閉室關的多半是不假離營、打架鬧
事的士兵，而且除了囚禁之外沒再有其他處罰）。

隔天早點名，連長還宣佈：「因為有人說關禁閉比站衛兵舒服，所以
從今天起，衛兵失職的人除了關禁閉之外，每天中午還得做軍紀操，
且為期一週的禁閉恢復以往的二週……」這件事公佈後，聽說那個鬧
酒瘋的阿兵哥在禁閉室裡就被其他的「囚客」圍毆了。

又因為禁閉室「囚客」絡繹不絕，勤務明顯增加，為此還增設了一名
「禁閉室班長」，被士兵私下稱為「典獄長」。總之這個新連長一上
任，整個連隊像是在臭水溝裡翻爛泥，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五十三、        衛兵失職記（三）



前面說過，聯勤警衛連的士兵，站衛兵時要應付兩種查哨軍官，一是
自己連隊的軍官，二是屬於兵工廠的軍官。在我被調到中正排之前，
就聽說這中正排的衛兵很少有失職記錄，其實不是他們執勤認真，而
是中正排是兵工廠的附屬廠區，兵工廠的軍官都住在本廠。每到夜晚
中正排的大門就會關閉，大門衛兵更是躺在哨所裡大肆地睡覺，本廠
來的查哨官要進來查哨，就會敲門（外面看不到裡面），一敲門衛兵
就醒了，當查哨官進入營區之後，大門衛兵就用對講機向查哨官行進
方向的崗哨通報，因為這裡的衛兵有恃無恐，比連部的衛兵更加糜
爛。

中正排的大門衛兵仗著這個「天險」，認為縱使連長半夜過來，大門
衛兵也必定安然無恙，就算是「放爪牙」頂多是內哨出事，所以正當
連部衛兵雞犬不寧的時候，中正排的大門衛兵仍舊照睡不誤……（當
時暴風尚未掃到中正排；而且這個外防排從未發生過「衛兵失職」的
案例，所以衛兵也就沒有「帶狗上哨」的習慣。）詎料這中正排雖不
怕由本廠過來的查哨官，但是每天仍有一名值日官在此值勤（值日官
是兵工廠的軍官），這值日官室就在大門哨隔壁。以往值日官從不干
預查哨的事情，誰知某一天來了一個做事認真的值日官，事情就發生
了……

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我所屬的崗哨竟然幸免於難，所以我也逃過了一
場「狗血淋頭」的災厄，到底發生什麼事呢？聽我慢慢道來：那天
（那時是冬天），大概凌晨4:30左右，正是衛兵熟睡的時刻，那個值
日官把熟睡中衛兵的槍枝一一拿走（這個附屬廠區的面積只有本廠的
十分之一左右），中正排共有一個排部、五個崗哨，其中四個崗哨七
支步槍都被值日官拿走。我所屬的崗哨是因為剛好衛兵嫌風大把崗哨
的門關起來，值日官怕一開門衛兵勢必驚醒，所以我的崗哨才逃過一
劫；而排部一向燈火通明，值日官也不敢貿然造訪；另一個是第二哨
的某個衛兵把槍枝的背帶牢牢纏在手臂上，值日官不想把他驚醒所以
算他走運；是以剩下排部的安全士官和第五哨（我負責的崗哨）的兩
名衛兵、第二哨一名衛兵共四個人員沒有「陣亡」。

有些衛兵是兩個同窩在一間崗哨睡覺（我的班兵即是），有些則是老
鳥睡崗哨，菜鳥站下面（當然要視天候而定；在冬天，衛兵有「站衛
兵專用的大袍」，穿在身上像是蓋棉被一樣地溫暖，但行動也就像上
了陸地的企鵝，不怎麼靈活了。），不論哪種「模式」，衛兵一樣都
是雙雙睡著的。那天天亮後，一個站崗哨下的衛兵發現槍枝不見了，
全身涼了半截，就跟崗哨上的老鳥說：「學…學長！我的槍……不見
了…」那個老鳥聽他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的槍也不見了，一開始彼
此還以為是對方在惡作劇，一番爭執之後，那老鳥衝進班哨把他們的
班長叫醒，隨後班長打電話問其他班哨，才知道事態嚴重，個個心急
如焚，深怕無法平安退伍（按理，出這種紕漏，足夠送軍法審判
了）。

那個值日官早在衛兵醒來之前就用私人轎車把槍枝運到了本廠，然後
把這些槍交給連長。（那值日官算是有預謀的，那些「睡兵」不知已
被他觀察過幾次了，而且每枝槍都不輕，可見他走了很多趟。平時值
日官的車停在營區內，當晚他把轎車停在副廠營區的門外，而大門旁
有一扇小門，值日官有鑰匙可以由此自由進出；警衛連衛兵有資格盤
查廠區軍官的車輛、手提袋，所以他必須在衛兵尚未發覺前先行離
開，而本廠的大門衛兵平時也不會盤查軍官的車輛。）至於連長後來
如何火冒三丈……就此省略。但值得一提的是，據說那個「典獄長」
一次處理七個人的軍紀操，不僅場面十分壯觀，且圍觀的人潮洶湧。

更有趣的是當七個人同時被「玩弄」時，因為成員中不乏老兵，所以
其中便有人會叫典獄長手下留情，圍觀的人有人贊同有人反對「喂！
什麼手下留情，哪有這種事，那對我太不公平了……」「何必這
樣……大家都會遇到……麥這麼一板一眼啦……」嘈雜聲此起彼落，
這種場合典獄長往往只能公事公辦以免落人口實，所以眾犯人在被懲
罰時，免不了會有人一邊跟著口令動作，還不時地一邊罵典獄長：
「幹！嘎你爸耶記哩！」，這和新兵的「黑色星期五」只敢罵空氣的
景像，大異其趣！